提出问题,比回答问题更重要。因为提问本身可能有预设、有诱导性,如果回答者不保持警觉,就会在提问者的陷阱里越陷越深,永无跳出的可能性。当然,提问者设的陷阱,也许并非有意识的,而是潜意识的,在这种情形下,就是糊涂者问了个糊涂的问题,把他人问得更加糊涂。
比如,当一个人问你,为什么他去任何地方都有人陷害他?你如果去每一个地方调查,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答案。但若你跟他坐下来谈一谈,就会发现他有精神分裂症的妄想,被陷害是他幻想出来的事实。
数千年来,最著名最严肃的提问,或许是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这问题。一些人证据确凿地回答是善,另一些人同样坚定地回答是恶。这个问题甚至可以演变到,当你遇到一个人的时候你不必先在乎对方是男是女,首先应该问问他/她:你是性善论者还是性恶论者,如果我们不一样,那就分道扬镳吧—一对人性基本特点的认知都不一致,那还指望什么和谐共处?
当我们对问题本身保持警觉的时候,我们首先要考察提问者:他/她是—个什么样的人,处在心理发展的哪个阶段,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,等等。
先说他/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可以先想想,什么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,答案是:健康的成年人。因为在和平年代,不管别人是善是恶,他/她都可以完全靠自己活下去,别人的恶,有法律管,别人的善,跟他/她有关或无关都不重要。
人应该是善与恶的复合体。健康的成人可以同时看到这两部分。不健康的成人才采取两分法:要么善、要么恶;他们的人格,还没发展到容忍相互矛盾的东西融为体的程度。
那些极端地认为人性善的人,心理的发育还处在婴儿期。他们使用否认的自我防御功能,对人性之恶视而不见,以便让脆弱的自我能够在被想象出来的安全环境中存活下去。很显然,现实的麻烦,可能在每一个路段伏击他们的天真浪漫。那些认为人性恶的人,也处在婴儿期,也使用否认,不过他们否认的是人善的那一部分。在内心深处与他人同体,对他人高度依赖,为了对抗依赖的危险,他们需要在认知层面攻击他人甚至整个人性,来保持表面上的安全距离。可以想见,他们多么虚弱,又多么孤独。
人本主义哲学的6个字,终结了数千年的善恶之争:存在先于善恶。善恶不过是人性的一个属性而已,人性还有其他跟善恶同一个级别的属性,比如美丑、有用和无用。
不必问人性善否恶否,人性就在那里;也不必管性善论和性恶论,善恶都在存在之后和之下。人性是中性的土壤,可以生长无数植物包括鲜花与毒草。
从反向形成的角度来说,性善论者是在掩饰对他人的敌意,性恶论者是在对抗跟他人的亲近。所以,在这两种人群中,人性最突出的展现不是善恶,而是虚伪。虚伪是人性土壤上长出的另―株植物。真诚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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